第二章 离京

      背包客离开帝京,须在午夜之后,守城士兵基本不会查看,其一是怕沾染晦气,其二这些士兵也很清楚背包客行当的背后有那些豪门的影子,大梁国立国未久,即便是皇室也需仰赖大家族的支持。

  少年背着料子,黑狗则紧随其后,他用力低着脑袋,却发现那些士兵压根就没有想靠近他的意思。“原来这身衣服当真管用。”

  一个本该早已死去的生命,第一次离开了这座繁华都城,在外人眼里帝京充满了机遇跟冒险,但在少年眼中,这不过是一座大一点的牢笼罢了。

  “哈哈,我白云飞终于自由啦!”看到身后的伟岸城池已经变成了远方的背景,少年终于兴奋的喊出了声音,浑然忘记了自己背后还背着一块诡异无比的料子!

  “汪汪汪”,黑狗似乎察觉到了主人高兴的心情,摇着尾巴转着圈,仿佛在替主人高兴一样。

  “也不知道景言怎么样了……”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都城,脸上笑容戛然而止,这座城对他而言却只是一座大一点的囚笼,自打记事起,他就被软禁在一所宅院里,父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整整十五年,只有那些书籍与他为伴,他甚至记不得到底是谁教自己看书识字,平素里吃饭都是那些蒙着面的下人送饭,直到一年前小乞丐景言爬进了他所在的宅院,两人因此结识。彼时的白云飞甚至连正常说话几乎都无法做到,好在这些都在景言的帮助下克服。

  实际上,白云飞对于景言的出现心中存有疑虑,在他的记忆之中,没有来自外界的关怀,总觉得景言或许在谋划些什么,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的走出了牢笼,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充满内心。

  就在少年兴奋之余,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凉意袭来,原本耷拉在他肩膀上那少女的双臂猛地收紧,他甚至能感觉到少女的脊柱突然挺直了!!!

  “汪汪……”黑狗浑身黑毛乍起,黑色的尾巴倒竖如铁棒,呲牙咧嘴尽管瘦弱,但在主人遭遇危险的时候,它绝不会退缩,可那少女原本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一道灰色气息从近乎无底洞般的瞳孔深处照射而出,直直的射入黑狗的眼中,顿时间黑狗便蜷缩城一团,仿佛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嘴巴无力的喘息着,看上去可怜极了。

  原本后背柔软的贴紧感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如钢铁般坚硬的如寒冰般冰凉的恐怖压制感觉,白云飞露出一脑门的白毛汗,瞬间便从获得自由的兴奋感之中脱离出来,“什么鬼……”

  少女两根如钢铁般坚硬的胳膊直直的搭在了白云飞脖颈两侧,他甚至能看到那刺眼的红色指甲指向了远处……

  冷汗瞬间浸润了身上的破旧衣衫,脚底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大小姐,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可别来找我索命啊……”厉鬼勾魂无常索命,白云飞顿时想起看过的那些猎奇怪异传说里厉鬼僵尸系列,差点就要扑街。

  只是除了瞪眼吓坏了黑狗,伸出两只胳膊来,少女再无其他动作,依旧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觉。

  白云飞知道对方在自己身上已然不会轻易松手,又突然想起来当时那背包客的首领提出的 奇怪要求,“送到城外岚山道观”,心中忍不住起了嘀咕,正常情况下,背包客都会把料子送到义庄,再不济也会丢到乱葬岗刨坑埋了,这少女料子却要送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道观,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抬头再看少女的双臂,指的不正是岚山道观的方向吗?

  “岚山道观?”他望着远处藏于薄雾之中的山峦,心中终究那疑惑终究还是没能压抑住,当时软禁的他的宅子防守何其严密,景言是怎么进来的,当时两人钻出宅邸的狗洞很明显是新的,直到现在自己真实的出现在了城外,而原本作为“料子”的少女居然出现如此变故,一连串的事情都这么巧合的碰到了一起,他如何会不多想?

  少年感受着背后冷冰冰却又异常柔软的触感,心中百感交集,为了获得自由,他甚至想到过死亡,可如今获得了自由再去寻思就不太值当了,“大小姐?大小姐?”

  料子只是单纯的伸出了双手,却并不会说话,白云飞心底暗自嘀咕,“听说雾霭山以南的地方有一只部落拥有操控尸首的能力,莫不是……”他试探性的朝另外一个方向迈步,只是刚刚迈出一步,少女的双臂却如钢铁一般死死地箍住了他的脖子,差点背过气去,无奈只好调整脚下,顺着少女所指的方向快步而去。

  云雾惨淡,最惨的还是岚山道观。作为曾经的帝京“首席”道观,在朝代更易之后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属于他们的山门被鸠占鹊巢,对方甚至连个山头都没打算留给他们,只是在这偏远的山涧里用破砖烂瓦造了个“简化版”的岚山道观。这山涧四面环山,山气水象自困其中,紫气就算是绕路都绕不进来,虽说不是什么风水恶土,必然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白帝京里的掌权者直到这岚山道观被前朝供奉千载,必然有其独到之处,另外这岚山道观之所以能从前朝覆灭的危机之中苟活下来,靠的便是这千载积累下来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只要大梁国尚不足以平衡国内诸多大家族大势力,岚山道观便有一线生机,不过如今的掌权者也很聪明,虽说这道观灭不得,但也不能让它继续安稳发育下去,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帮”人家从风水宝地迁到了这里。

  外人想要进入岚山道观,势必要翻越四周的山坳,山势没有想象中险峻,却也隔绝了一般香客,只有一些宗牌供奉于此的家族会月月遣人送些给养进山,否则这道观还真难活下去。

  一个小道童正在清扫着道观门口的落叶,手持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扫把,嘟囔着嘴巴,“哼,大师兄这个骗子,说好的这个月回山的,这都月底了,还是不见踪影,八成是又去浪了。”一想到大师兄那得意的表情,沾沾自喜自己又跟什么高手交过招了,小道童心底就像被猫爪挠过似的,难受极了,索性双手一摊将扫帚丢到一旁,蹲在门口的怪石上望向出山的那条路。

  而恰在此时,山坳之中的山路台阶的顶端,一道瀑布接引着天地力量将旁边斑驳的石壁一遍又一遍的冲刷,溅射出的水雾笼罩在四周,颇有一种人间仙境的美感。山路边上布满了蓝白相间的岚山花,被山风吹动着,摇曳满地的香气。

  山谷内时不时传来猿猴的啼鸣,岚山左近,钟灵毓秀,哪怕有野兽开了窍化作妖也不稀奇,若不是远处一片黑乎乎的乌云正铺天盖地而来,那么此时当是欣赏岚山美景的绝佳时候。

  “呵呵,混元刀名镇西北,怎的也做了不绝巅的走狗?”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年纪约莫三十多岁,头上的道冠歪歪扭扭,背后插着一柄青绿色的长剑,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而拦路挡在他面前的壮汉,身高九尺有余,背后的斩马刀看上去大巧不工,但重量却是实打实的数百斤,寻常武夫别说用这斩马刀对敌了,就是每天扛着走都会累趴下了。

  “没想到老子十多年未曾行走江湖,竟然还有人认得我,只是小道士你猜错了,我跟不绝巅那等大势力可扯不上关系,要说为何要在此地等你,只不过是为了昔日答应朋友的一件事,我马奴儿一辈子说到做到。”马奴儿反手将斩马刀从背后摘下,轻轻挥舞了起来,掀起一阵阵狂风。

  道袍男子并未出剑,只是叹息道,“既然不是不绝巅的人,你真不该陷进来。”

  话音未落,刀光已起,两人所站位置原本弥漫的层层水雾顿时间被斩马刀带起的罡风吹断了关联,恐怖的风声夹在入山风之中,周遭方圆十米之内的岚山花花瓣细碎飘零。

  马奴儿的混元刀跟随他三十多年,不仅斩杀过江湖人士,更在战场上掀起过腥风血雨,此人在贺兰山下一刀便曾守住千人铁骑,刀身沾染的血腥气与他的混元刀法彼此勾连,很多人甚至在惊悚感出现的瞬间便被斩掉了项上头颅。

  “刺啦,轰!”斩马刀劈中山石,直径数米的大石头先是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随后崩碎,跟随瀑布落入百丈悬崖之下。

  尽管马奴儿将一把斩马刀挥舞的烈烈生风,可道袍男子却始终未曾还手,他脚底抹了油一样,左突右闪,即便罡风临脑,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开。

  混元刀的确很强,起码在力量层面上十分恐怖,可再强的招数打不到人,那就是卵用没有。

  马奴儿喘着粗气,拄着长刀,眸光凛冽道,“当代岚山世间行走,便只会躲闪?归元步倒是名不虚传!”他很清楚,如果对方真打算耗死自己,恐怕自己就是拼尽全力也只是徒劳。

  道袍男子摇了摇头,“你既非不绝巅之人,我便不想杀你,我只是想要回山,仅此而已。”

  马奴儿眼中红光乍现,一双眼睛竟染上了血色,看上去十分可怕!

  “为了阻拦我这点世间,竟然踏入了混元魔道,哎,你这又是何苦?”道袍男子叹息一声,随后背后的太玄剑轰鸣出鞘!